活着就挺好

【清明联文】14h/24h《与子同袍》

聚散无常,落叶安知花开日;

生死有命,荣枯终归根先知。

                                                     ——佚名

上一棒 : @栀冷 

下一棒 :    @唐嫣然~ 


民国AU 

第一篇破万字单篇,纪念一下QAQ


郭麒麟❌秦霄贤 


假顽固恶劣大少❌真无情薄命戏子





 所有地名人名设定均属虚构和借鉴。 





清明节联文,本文不上升蒸煮嗯都是好宝贝儿ᕙ(•̤᷆ ॒ ູ॒•̤᷇)ᕘ,时间线有些凌乱,哭唧唧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咳咳,”平遥城的老城墙上站着一人,身姿高挑而因瘦有些落魄了,迎着初春还带着些许未褪去寒意的冷风,嗓子发出了第一声抗议。





 “班主,这初春天还冷着,眼瞅着天快黑了,为了安全,郭少爷他今天也赶不回来了,咱们先回吧。”一旁候着的跟班筱亭眼瞅着,自己班主咳嗽是半分不肯马虎,把怀里的斗篷给班主穿戴系好,顺便把自己一直备着的,暖手的汤婆子放到了班主怀里,便扶着班主往城墙下走。 





“不回来好,回来干嘛呢,你说不是,筱亭。”这筱亭口中的班主生了一双桃花眼,一副剑眉,明明是不相容的两种美,搁在他身上却格外的和谐,只是此时此刻他的桃花眼里,却是满满的凄凉。 





“筱亭虽是下人,得班主疼惜养在身侧,却是看的清楚,郭少爷是个明白人,这大上海虽是龙潭虎穴,有大帅在,必是无碍,班主之于郭少爷,郭少爷之于班主,这薄阳都看得出郭少爷是多在乎班主的,班主又何必担心呢?”筱亭在班主身侧服侍多年,自是明白自家班主操心何事,这郭少爷是多在乎自家班主的,平遥城谁人不知,独独当事人惶恐。





 从城墙上下来,等候多时的黄包车师傅见两人下来,连忙帮筱亭把班主给安顿好上车,见两人都坐好,这才拉着车往回赶,追赶他们的,是平遥城的又一个黄昏。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属于平遥的夜也才刚刚开始,黄包车师傅顺利的在天黑尽之前将二人送回了汾阳巷的戏园子,两人从侧门进,因并非安排了演出的日子,而且又是这个点,戏园子冷清了不少。 






“不回来,好。”班主遣了筱亭去烧些热水,摆摆手一个人站在了院子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自言自语的说着些摸不着头脑的话。





 这是郭家少爷郭麒麟离开平遥城的第三十四个夜,比起初离的日子里,气温是暖和了不少,可是对于秦霄贤来说并无一二之别,身旁都少了一个往日嫌聒噪,没了却空落落的人。






 平遥是座介于南北方之间的一座城镇,不比南方上海的繁华,但比起仍带有浓厚传统的古典城镇又带了些西洋的气息,而且,作为南北方交通要道上为数不多占有重要地位的城镇,这里的繁华独树一帜。






 而提及平遥则不得不提,平遥的两位名角儿,一便是汾阳巷庆余班的秦班主,秦班主自北边儿来,在平遥一扎根就是三年,这三年所谓经历也可称奇了,这奇就奇这另一位名角儿身上了,这另一位,从北平侨居过来的,郭家少爷郭麒麟,郭家在中原的名声响,又被称为义军,这郭少爷就是郭大帅的长子,只是对外有些顽固子弟的作风,最为称奇的就是缠着秦班主不许他唱《牡丹亭》的一折《游园惊梦》,谁唱都行,秦班主就不能,要是演出表一出,搁上秦班主的名字,若是《游园惊梦》,那妥了,郭少爷包场。







 至于这其中缘由,郭少爷不提,秦班主不言,众说纷纭传的流言越来越离谱,这两位正主是事不关己,你唱你的戏,我听我的曲儿。 






“班主,郭少爷来了。”筱亭敲门进后台的时候,只有秦班主一人,戏服换好了,妆画了大半,对着镜子描眉,郭麒麟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如此的美景,一边挥手示意筱亭先出去,筱亭也不是一次两次见郭家少爷来后台找班主了,这一个两个都劝不得,生活不易,筱亭叹气。 







“旋儿,还是你最好看。”秦班主的本名秦凯旋,从艺师父给起的艺名霄贤,知道他本名的也不多,毕竟知道的大都没了。







此时此刻,郭麒麟从秦霄贤身后揽着他,把自己的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远看像个撒娇的猫咪。 






“你怎么来了?”秦霄贤性子清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自从遇到了这郭麒麟,秦霄贤抓狂和笑容确是多了许多,这郭家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的这奇葩少爷,说他顽劣,但是除了偶尔听听小曲儿,任性了些,比起那些个抽大烟的二少门风正,说他爱撒娇,在外人面前可不,这是自己的独一份,想到这,秦霄贤勾了勾嘴角。 







“我说旋儿不画都好看,画起来更好看,来让你看看我的技术。”郭麒麟见自己抱的人丝毫没打算停下来看自己,仍自顾自的描眉,这下不乐意了,夺了秦霄贤手里的画笔,把怀里的人转过来,自己给他画眉,郭麒麟哪给人画过眉毛,但是这第一次就给了自己的旋儿,这专注程度硬是把画眉干成了大事儿。 






“......”秦霄贤看着眼前专注的为自己画眉的男人,说不心动是假的,郭麒麟生的一副俊秀面庞,性子又好,平遥不知道有多少二八芳华的姑娘想嫁给他,明里暗里说了不少的媒,只是都被婉拒了而已,婉拒的理由无非有二,一先立业后成家,二已有心上人。






至于这心上人,秦霄贤虽然心里打鼓,可是每每话到嘴边,不见了踪迹。





 “好了,你看看怎么样?”郭麒麟依旧揽着秦霄贤,镜子里,美人如画,君子如兰。 






“你把给我画眉的心思用在仕途上,有何止被流放这不见出路的平遥?”秦霄贤不傻,相反他太过聪明,郭家大帅的长子,在如此混沌不清的民国年间,算上日子,明个就是中秋佳节,这少爷半分回家的念头都没有。





 “旋儿,太聪明了不好。”郭麒麟眉眼间似乎没有变化,但是那眼神里却有着秦霄贤看不懂的沉思,指尖轻轻的在秦霄贤的脸上抚摸着,冰冷。 






“郭少爷,我要开场了。”秦霄贤这几年也不是没见过郭麒麟翻脸,最后死皮赖脸的要黏着自己的也是他,但是秦霄贤知道那不是真正的郭麒麟,他见过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儿郎。 






“……”郭麒麟侧身相让,秦霄贤打门而去,半分回头的想法都没有,郭麒麟自嘲的笑了笑,如果,如果旋儿没那么聪明,可是世间从来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其实秦霄贤说的一点没错,郭麒麟落座的时候,台上台下都热闹非凡,但是这样的热闹与他格格不入,昨日家父身边的心腹,也是自己的师父于谦从大上海而来,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身为郭家长子,在这个风云诡变的时候却儿女情长,不止是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更是把郭家和依附郭家的所有人置于未知的危险之中。 







如今,已经到了由不得郭麒麟选择的余地了,一边是恩重如山的师父和父亲,一边是无法割舍的白月光,郭麒麟看着台上美人的一颦一笑,却独独不是为了自己,他自诩死皮赖脸的缠着他的旋儿不放,但是他摸不透秦霄贤,手边的茶凉了。 






“班主,郭少爷走了。”戏演完了,终是到了人走茶凉的时候了,秦霄贤脑子里想的,是昨日于谦对自己说的, “旋儿,当年秦家之祸是上一辈的人对不起你,麒麟他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你是好孩子,若此番能成事,于某人也当还你恩情。”眼前人是十年未见,当初与郭先生到秦家的时候,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叹,时过境迁,如今鬓发都带有些许的花白了,而自己,再也不是秦家少爷了。 







“走了,好。”这话也不知是答应筱亭,还是自我安慰了。 郭麒麟离开平遥的时候,回头望的时候,送行的人里,没有那一抹熟悉的身影,面上随神色不显,心里却暗暗伤心,但又到了不得不走的时间了,终是未见到那个人,其实他心心念念的人站在郭麒麟看不到的城墙角落里,一直看着他远去消失在天地尽头,久久不肯离去。 







至此一别两宽,平遥汾阳巷庆余班再无那个胡搅蛮缠黏着秦班主的郭家少爷,庆余班最后的戏目里也再无《游园惊梦》一折。 






冬去春来,已不是时间的变迁,而是世事易改,民国二十六年年末,郭麒麟仍未能回到平遥,离他初走时已是大半年的时间了,对于秦霄贤来说,没了那聒噪的人,心里却是不自在了,在戏园子演出时,抬头看向包厢时,再也没有那个撑着脑袋看着自己傻笑的翩翩少年,后台再也没有只为自己描眉的郭少爷,这才恍然明白,那个少年的现在和未来都不会有自己了。








 他并非不知道,在大上海那个人吃人的地方,自己心尖上的少年的危险并不低,无论是家大业大的姜家,还是撒泼耍赖,虎视眈眈的曹家,都把郭家义军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每一步,踩下的是万丈深渊,还是泥沼陷阱,谁都不知道,但是秦霄贤知道的是,少年曾说过,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只是,还没等国军自己分个高低贵贱出来,变故就来了。







 民国二十七年初,日军撕毁《安庆条约》,自北向南,大面积入侵中国,是为安庆之变。 因国军姜氏一脉奉行不抵抗旨意,妄图用外部力量消灭义军,导致日军一路畅通,一时间家国陷入战火与混乱之中。但曹家举棋不定,往日虽与姜家步伐一致,但并不赞同放任日军在国内肆虐,







 “哼,曹家那是不自量力,也不看看,世人早就将其视为我姜家的走狗,想跑,没门!”姜家主事姜坤把手边的茶杯摔得个粉碎,下面的人头也不敢抬,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给主上火上浇油,自寻死路。 






姜坤却是心里的念头转了又转,自是想到这曹家当年肯为一己之私背叛郭家,如今也怕是会明里暗里给自己使绊子,看来不得不到了提前出手的时候了。 







民国二十七年二月,继东北沦陷后,北平及周围的北方城市相继沦陷,日军转而向南方逼近,现离平遥只有一步之遥,接到这个信息的时候,郭麒麟正和师父还有父亲探讨军情,心里咯噔一下,一瞬间人都站不稳了,眼前是天旋地转,旋儿。 





“大林!”于谦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见自己徒弟身影晃了晃,连忙扶住了他,郭先生也是一脸凝重,连忙一左一右把郭麒麟扶到了位子上,他们也不是不知道秦霄贤之于郭麒麟的重要性,只是, 






“当年我郭某人已经对不起秦家长辈对我的信任了,如今,秦家最后的血脉危矣,但一边是国仇一边是家恨,如今义军的大部队分散,与日军正面冲突恐是鸡蛋碰骨头,难矣。”当年只是东北联军的一个小小的排长的郭德纲,得秦家力保才在姜家的打压之下能够得以扩展自己的势力,继而在北平站稳了脚跟,只是谁都没想到,曾经麾下的曹敬居然趁郭家南下,人员调集有漏洞之时与姜家里应外合,一边帮着姜家试图吞并秦家,一边瞒着郭家,导致秦家灭门,唯一幸运的是秦家管家拼死保下了当年还年幼的秦家二少,只是等郭家的援军到的时候,再也寻不到踪迹了,








 “爹,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只当旋儿落难性子才变得如此清冷古怪,可是,可是原来我们,我们也是间接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凶手,哈,哈哈。”郭麒麟幼时本就和秦凯旋相识,只是当年离开北平后,再相识就是自己被迫流放到平遥的时候了,若不是那场《游园惊梦》,他怕也认不出如今清冷孱弱的秦霄贤就是自己曾弄丢的旋儿。 







“这话,是旋儿自己让我们不要告诉你的。”于谦叹了口气,如今到了这般地步,再瞒下去已是没有太大的意义,当初于谦随郭家一路从北平南下,其中艰难不亚于刀尖起舞,大上海都是人吃人的主,只得由于谦以各种名义带着‘顽劣’头衔的郭家长子远离,独自斡旋这一切,至于为什么选择平遥,北边是姜家的势力,自然不能回北平更别说东北了,南方各家势力盘根错节鱼龙混杂,自然也不太适合,南北居中的城镇不少,但掌握南北交通要地的平遥却是独一个,自然势力交错但相对稳定和安全一些。







 郭麒麟本非池中之物,心心念念的是如何为义军找到新的容身之所,以及创出一番独属于他的一番天地,但翱翔九天并非易事,一步错步步错,为了磨一磨这小子的性子,这才有了披着顽劣大少皮子的郭家少爷,当然,郭麒麟能再一次遇到秦霄贤也并非偶然, 







“先生的意思在下明白,只是不到这场梦醒,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结局。”于谦还能会想起,自己当初找到秦霄贤时,最后定下这场梦中梦的最后,那个素衣青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这场梦到底是噩梦还是美梦,只有梦醒了,才知道。 








当年救下秦家二少的管家,带着少爷一路南下,却不想得了急病,病死在半路上,最后,秦凯旋将身卖给了戏园,才得了钱埋了忠心耿耿的管家,后来戏园子里遇到了自己的良师,得良师教导,其中辛苦言语之间无法道尽,这后来的后来,才有了如今可以算得上一方名角儿的秦班主。







 “为了我?给我编织的美梦?这一场场谎言换回来的是什么?让我失而复得然后再一次失去?然后让我成熟的面对一切?包括爱么?哈哈哈哈哈”郭麒麟仰天长啸,他这才明白,为什么秦霄贤对他忽冷忽热,为什么秦霄贤对他那么的知根知底,为什么一句留下来的话都不提,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长大,让他成熟,不要再迷恋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比如爱,这样看来,自己真的幼稚的可以,半分看穿的本事都没有。







 当晚,郭麒麟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在没有援军的支持下,独自北上平遥。






 于此同时,平遥灯火无眠,街道上许多提着大包小包往城门外逃难的人,戏园子已是到了最后的演出,秦霄贤穿着一身素色长衫,覆手而立,






 “辛苦众位这些年的演出了,如今也是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你们打点好行李赶紧南下吧,北边不安全,实在不行往西边走,西边总是要安全些的。”









秦霄贤对跟着自己这些年东奔西走的,也算得上他秦霄贤在世间亲近之人,叮嘱道。 






“班主不跟我们一起走嚒?听逃难的人说日军很恐怖的。”刘阿婶是为戏园子做饭的,无儿无女,一直跟着庆余班的人东奔西走,也是最疼自家班主的长辈了。







 “我再等等,晚点走。”众人见实在劝不动班主,为了各自的出路,也纷纷告辞离去,这汾阳巷庆余班的戏园子终究还是冷清了下来,秦霄贤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漫天繁星,景色还是当年的景色,只是物是人非。








 “少爷还是这么不爱惜自己,夜深了,该把斗篷披上才是。”筱亭把斗篷为秦霄贤穿好,把暖手的汤婆子放在了他的怀里,一如既往,就算没了戏班,没有秦班主,对于筱亭来说,他仍是自己的少爷。







 “筱亭,你知道的,留下来只会是死路一条。”秦霄贤被薄阳搀扶着往屋里去,屋里点了灯,好像也变得暖和了起来, 






“筱亭的命是少爷给的,少爷不走,筱亭也不走。”筱亭后来才知道,郭家少爷走之后,少爷的心也不在了,聪慧伶俐的少爷骗过了所有人,却独独没有骗过他自己。 






“痴儿。”秦霄贤喃喃自语,不知说的是筱亭还是他自己。 





三日后,日军的先行部队攻陷了本就没多少驻军的平遥,与此同时,日军的少佐川田贤一带着他的人,来到了汾阳巷的庆余班,而这位领路人不是别人,而是在日军攻陷北平时,被姜坤抛弃的曹敬。






 曹敬没了姜家支持,而且曹家其他分支为了保全自己也纷纷与他划清了界限,他这才知道,姜坤彻底的抛弃了他,当年自己可以为了钱财背叛郭家,如今依然可以为了利益反咬姜家一口,这姜坤就是个老狐狸,可惜啊,这老狐狸聪明了一辈子,却临了临了干了件蠢事,就是把日军放入了关内,他曹敬也是个人才,没想到最后却沦为了人人都要吐口唾沫的汉奸。






 庆余班如今也是空有一座舞台,筱亭早去买菜至今还没回来,这戏园子里便只有秦霄贤一人,坐在院子里煮茶,也不把来人放在眼里,这日军的少佐也是个中国通,对中国文化很感兴趣,而这平遥最有特色的就是唱着昆曲的庆余班的秦班主了,这秦班主如今的落落大方,反而让川田贤一更为感兴趣了。 






“在下川田贤一,仰慕中国文化许久,得知先生乃为昆曲大家,不知在下能否请秦先生唱一折昆曲呢?”这日本人的中国话说的倒是标准,只怕这日本对中国已是馋涎许久,别的不说,对中国的了解可比有些华夏人都还清楚。 






“可以倒是可以,不可以也是不可以。”秦霄贤至始至终都未正视眼前这群人,泉水烧开,正咕噜咕噜冒着热气,便取这沸水冲泡茶碗里玫瑰花茶,一时间,玫瑰花浓郁的香气四溢,香而不腻。 





“秦先生的话再下只听懂了一半,这后半句在下不明白,中文博大精深,望秦先生能解答一二。”这川田贤一外表文质彬彬,说话谈吐也文邹邹的,没有半分浮躁之气,但是眼神里并不单纯。





 “那只能证明川田先生的中文还不够精通,这可以到是可以,就是可以,不可以也是不可以,就是我有条件才能化不可能为可能,川田先生明白么?”秦霄贤吹了吹手中茶杯的热气,轻轻抿了一口花茶,浓淡相宜。 






“先生说的是,不知先生的条件是什么?”这川田贤一倒是一点没有被为难的样子,虚心求教的样子到底是道行太深还是本性,秦霄贤不想去猜,也懒得去猜。 





“我要的不多,您背后这位命,足矣。”秦霄贤转过头看向那个试图躲避的唯唯诺诺的男人,这个直接害的自己家破人亡的恶徒,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中,自己送上了门。 





“先生这个筹码很有趣,但是并非不可以,只是先生要用什么曲目来换呢?”川田贤一听到眼前人要这次的领路人的命并不意外,相反他特别的感兴趣,这秦先生到底要用什么来换?人命是这个年代里,最不值钱的东西,当然包括看似有价值的曹敬,和比起曹敬更有趣的这位秦先生。 






“若是不够有趣,你拿我这命填了去。”秦霄贤挑眉,眼神里带着嘲弄,和势在必得。





 “得,既得先生所言,我看可行。”川田贤一虽然外表文质彬彬,但实质里他仍是那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这鲜血的交易更符合他的胃口。





 一言一语之中,已是定下生死,曹敬倒是想退,可是前有刽子手川田贤一,后面是他带的十几个日本兵,前是死后也是死。曹敬心想果真是恶人做不得,这现世报完了十年终究还是报应在了自己的身上,害了秦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如今,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枪声一响,也打破了这汾阳巷最后的平静,一道黑影闪过。秦霄贤从川田贤一手里接过的,只有一发子弹的枪,瞄准那个恶徒,对准心脏开了一枪,便把枪随手丢了,那鲜血的铁锈味和满地的红色让秦霄贤只想呕吐,仿佛花茶也染上了腥气,一时间似是解脱,却好像又加上了更为沉重的枷锁,挣脱不得。 






“秦先生?”川田贤一只是挥了挥手,后面的士兵就把那具尸体拖了出去,并向秦霄贤做了请的手势,便落座在空无一人的戏园子正中,挥手让跟着的士兵下去,至于这种表面的放松,内地里只会更加的谨慎,






秦霄贤有些茫然的走进后台,却突然被人揽到怀里,捏着后脖颈,便落下一个急切而又让人窒息的一个吻,是郭麒麟。 那一刻,多希望时间能慢一点,慢一点理智回笼的慢一点,外面没有举着钢刀和猎枪的日本人,没有世俗所谓的枷锁,没有这一切的一切,该多好,只是世间从来都不圆满。






 “你回来做什么?你疯了。”秦霄贤的理智回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推开了那人,便打算先换衣服再化妆,这外面的人可不好糊弄,而且日军同样对义军虎视眈眈,这要是暴露了,岂不是羊入虎口?这思来想去,秦霄贤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秦凯旋,是不是我不回来找你,你就再也不会来找我了?”郭麒麟趁乱摸进平遥的时候,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不是不知道,往日里对自己都狠的秦凯旋,知道这次为日军带头的是曹敬,当年害的他家破人亡的人,怎么会舍去离开的机会,等也要把曹敬给弄死。







 “郭少爷,在下不过一个戏子,又有什么可值得大少爷不顾危险的回来呢?”秦霄贤面色虽镇定,可是拿笔的手却不自觉的抖了抖。 






“到这个时候你还是不肯对我说真话,是不是?当年一别你真的同我生分了,无论是你答应帮我师父布局,还是接近我最后远离我,你当真一点点都没有爱过我吗?”郭麒麟眼睛都红了,身影也有些疲惫,从上海到平遥路途遥远,他跑死了两匹马才堪堪赶到,这几天都未曾合过眼,他所盼得的不过是心上人的一句话而已,郭麒麟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卑微过,但是爱从来都是不讲道理的。 







 “大林,若是当初的你我,我必当义无反顾,只是现在我不能害了你。”秦霄贤叹了口气,若人生只如初相见,只如初相见就不会有如今那么多遗憾了。







 “唔。”郭麒麟脖颈一疼,昏了过去,原来是筱亭从背后悄无声息下的手,在秦霄贤的示意下,筱亭悄无声息的把郭麒麟带到了这戏园子里谁都不知道的地窖里,看着卧倒在甘草上昏睡的郭麒麟,筱亭咬了咬牙,又一次摸了出去,再回来时,身上背了包东西,脸被火熏黑了也顾不上,把地窖口封了,便坐在地窖的另一头啃起了干粮,他答应了班主,要完完整整的把郭少爷带出去,因为他是班主的命。







 平遥沦陷的那天,大火从汾阳巷的庆余班烧起来,一直向外烧了整整一条街,断断续续烧了三天三夜,据说是庆余班秦班主不愿给日本人唱戏,一把火点着了戏台子,那日军的少佐气急败坏本想一枪了结了他,却不想那秦班主在火海中竟羽化飞仙了,而那少佐也没能逃过大火,和他带的兵一起葬身火海之中,只是谁都没看到,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晓的人都一同被那场大火给一并吞噬了,只是这场大火也并没有能阻止日军侵略的步伐,同年二月初七,平遥彻底沦陷。 







郭麒麟醒过来的时候,被裹在草席里面,耳边是车轱辘与地面摩擦的声音,记忆断层在他和旋儿争吵的时候,然后,然后他就被敲晕了,想到这里,郭麒麟猛地坐起身,这草席裹得也不算严实,一下子便挣脱了,向四周看去,哪里还是汾阳巷的戏园子,除了荒乱的杂草,什么都没有,而拉板车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筱亭。 






“旋儿呢?”郭麒麟蹭就窜了起来,






 “前面就是驿站了,我已经联系了郭家的人在那里碰头,然后你就安全了。”筱亭也没搭理郭麒麟,依旧自顾自的拉着板车往前走, 





“筱亭,旋儿呢?他在哪?”郭麒麟上前拦着筱亭,他不想承认,一点都不想, 





“郭麒麟,你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你一直问少爷爱不爱你,一直问,问到了又怎么了,问不到又能够怎么样?怪不得少爷说你好骗,一句冷语,一个眼神就够了,但是少爷骗不了自己,他答应了所有人保护你,可是又有谁来保护我的少爷!郭麒麟你的爱,害的少爷好苦!“筱亭跟了秦霄贤快七年,看着他的少爷日日苦练,多年磨砺才成为戏园子里的顶梁柱,看着他的少爷为了不耽误心上人的前途自我伤害,看着他的少爷断送了一切只为了这个,只为了这个看不懂少爷的人。 







“......”郭麒麟被筱亭的话给震懵了,原来,每一次旋儿的冷言冷语都是为了他,他痛苦胜过自己千倍万倍,可是自己不懂,还许什么未来,许什么海誓山盟,原来一直伤害他的都是自己,自己的幼稚,自己所谓的爱,才是那把杀人的刀。 






汝之蜜糖,彼之砒霜。情爱难说,郭麒麟求的是秦霄贤的应允,求得是眼前的安宁与甜蜜,这却是秦霄贤最无法给予的,因为他只是一个下九流的戏子,郭麒麟是不一样的,他肩上扛着的是郭家的未来,更甚者是华夏的未来,眼前的苟且不过是镜花水月,他郭麒麟现在看不清,那嚒这个恶人倒不如让他来做。







 火苗随风窜起来的时候,秦霄贤正唱着《千忠戮》中的《惨睹》一折,似是感叹自己这曲折蜿蜒的人生, “苍苍!呼冤震响,流血泪千行万行。家抄命丧,赀倾荡,害妻孥徙他乡。阿呀苦嘎,叹匹妇沟渠抛丧。阿呀天嘎,真悲怆,纵偷生肮脏,倒不如钢刀骈斩丧云阳。” 当年,也曾做过豪门贵胄,一朝变天,家族覆灭,得忠仆相护逃得一劫,却不想只是无边苦难的开始,流落戏园,打杂欺辱是家常便饭,曲目一字之错便是一顿鞭子,如此苟且偷生于世,寻仇人,暗谋划,只是未曾想到还能再碰到从前的那个少年,只是自己已经脏了,云与泥怎配? 如今大仇得报,又何惧生死呢?秦霄贤勾了勾嘴角,踏着火苗消失在了火光之中,所唱的一词一句绕梁三日而不绝。







 筱亭果真说到做到,把郭麒麟交给了郭家的人后,一个人走了,他答应过少爷,就算是为了少爷他也要好好的活着,好好的看着郭麒麟,好好的用自己的双眼帮少爷看尽世间风景,好好的用自己的双脚替少爷踏遍他未曾去过的地方,好好的成为,少爷渴望成为的样子。




“小猴子,我看你又瘦又黑,虽然他们不要你,我要,今儿就给你起个名字,就叫筱亭吧,不许嫌弃名字!以后跟着我,我可好说话了,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了。”筱亭至今都记得,所有戏园子的角儿挑伺候的人的时候,唯独少爷选了彼时还十分瘦弱的他,从牙婆那里把卖身契接过来就撕了,他说筱亭不需要这个,筱亭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货物, 






“小猴子,我就说你长开了就好看了,就是黑,哈哈哈哈。”筱亭也记得在戏园子里就算步履维艰的时候,他的少爷也能给自己开玩笑,笑弯了眼的少爷, 






“筱亭,就当是为了我,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最后的最后,他心尖尖上的少年,终究是消失在了时间的洪流中。 





“后来啊,郭家的大少爷长大了,带着义军把日本人打回了老家,为秦家翻了案正了名,郭家二少改名汾阳,纪念一位故人。” 





“后来,华夏统一,再无兵祸。”





 “后来,年迈的郭家大少爷唱起了曲儿。” 





“后来,国泰民安。” 





这后来的故事没等筱亭说完,筱亭就去了,筱亭的后人遵循遗嘱,把筱亭写的信在他坟前烧了, 





“我呀,要去给我的小少爷,我的班主讲故事啦” 





 后来,郭麒麟孤身一个人过了一辈子,看着郭家荣盛兴衰,看着姜家自寻死路,看着自己的弟弟主持家业,好像一瞬间,就老了,筱亭去之前,留给了他一个包裹, 






“少爷临了的时候跟我说,对你的惩罚就是替他好好活着,所以这个包裹得等我临去了才能给你,没想到郭家少爷一等就等了五十年,这点东西就当最后的念想吧,我要去陪我的小少爷了,我要牵着我的小少爷过奈何桥,我的小少爷太苦了。”






筱亭为了自己和小少爷的念想,过了五十年的安稳日子,但是他一直都没忘,当年若不是因为眼前人,他的小少爷说不定和自己一起在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过着安稳的日子,若说不恨是假的。 






他的小少爷,面容带笑,还是当年牵着他的手走出黑暗时的模样,他站在光圈里,向他轻轻的招手,该走啦,筱亭。 该走了。







 郭麒麟颤颤巍巍的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年近七旬的他仍是独身一人,陪着父亲和师父走完了最后一程,如今记得当年的事的人也只剩下他一人,郭麒麟自嘲的笑了笑,冷风吹打着面庞,他也不是当年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了,低声咳了两声,便把敞开的玻璃窗关小了一些。 落座在书桌前,看着那个已经泛黄的包裹,郭麒麟心里难免有些忐忑,他不知道旋儿留给他的是什么,这五十年里,关于他的记忆他半刻都无法忘记,午夜梦回时曾幻想着那个少年从未离开。







只是,终究只是幻想而已,怀着忐忑的心情,他还是打开了那个包裹, 里面东西不多,用白色绢布包着的是一封封未曾寄出的信,和当初自己在离开东北时,送给他的一串珊瑚珠串,信纸与绢布因多年封存虽然有些许泛黄但保存完好,一共十四封,从笔尖还带着些许稚嫩,到成熟稳重,从小到大,他都把对自己的思念封存在了这十四封信里,从思念,到抉择,从爱到不能爱,从生到死,他把所有的所有都一个人扛了下来。






  “爱与不爱,从来不在言语之中,而在于心。” 这个道理,郭麒麟记了一辈子,也悔恨了一辈子,只是,那个素衣青年,永远的留在了民国二十七年的春天。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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